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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琐言

lee 发布于 阅读:60 徒然草


人到中年的话题,大有落入卖弄的风险,无论境况的优越,亦或经世的沧桑,即便一无所是,年纪也是一种资历。并非不惮于他人的侧目——我一向很顾忌别人的眼光,只是一届四十,竟妄以为这也可以是人生的另一个起点,便想着志之以言,立此存照。

所幸,所言所语的也只是关涉我自己,而非同龄的诸人——因为我并不那么确信能否那么真确地了解与理解他们。

“人生”时常是那种回顾性叙事难以避开的一个词,我总想着能尽量少用——它曾经沉重而如今却变得有些轻浮。

曾几何时,写下过这么一段文字:

“人意识到必死的命运是那样的无可奈何,一旦无法改变又无以寄托,那么就在有生之年,肆无忌惮地狂欢?因为一切的努力和向往都有徒劳和空虚的风险。

可狂欢又何尝是可以信手拈来的。是在当下之时挣扎着定义活着的意义,还是在迷雾中等待未为可知的彼岸航程……

唯有双手相握的温暖,才能抵御人间世的如此寒意。并非只因彼此握住的手能产生暖流,更有为彼此激动的心灵和敞开的心扉,而手暖生香。如果可以,每一刻流逝的生命,将在这种温暖中绵延。”

当死亡开始慢慢显露轮廓,能否在其来临之时从容以对,其实能准备的并不多。繁复的人生剥离那些固守的事与物,所剩不过牵系的几个人而已——而哪些才是你愿意拿剩余的生命与之照应的人?死亡之所以令人恐惧,不仅在于未知性,更在于无论哪一个人都只能自己去面对。这种孤独感可能比肉体的痛苦更令人难以忍受。所以,我一向以为充盈的爱意,会带来更多走向终点的勇气。

彼时以为人与人的交会正是生活的精彩之处,时过境迁,岁月所沉积的有时不过是些可有可无,似有还无的回忆,有些人已经离去,有些人渐已疏离,有些人或已不能再见……王子猷雪夜访戴,乘兴而行,兴尽而返,相逢有时不过扰攘,一别两宽,还可了却纷纭。有时想着生活应该还有更多的故事,念兹在兹,最终也不过缀网劳蛛,不如江湖相忘。

二十四岁的杜甫登泰山而作《望岳》:“会当凌绝顶,一览众山小。”可见其时气度,及至四十病卧长安,作《秋述》:“秋,杜子卧病长安旅次,多雨生鱼,青苔及榻。常时车马之客,旧雨来,今雨不来。”旋失豪迈,其间寒凉,颇耐寻味。还顾自身二十四及今,虽或有感哽,但也没多少的浮沉转折,且所经历的是非曲直亦不能令人愈发澄明。

诚如贾宝玉《寄生草》所言:

无我原非你,从他不解伊。

肆行无碍凭来去,茫茫着甚悲愁喜?

纷纷说甚亲疏密?从前碌碌却因何?

到如今,回头试想真无趣!

曾经的执念,还是演变成无奈,得以选择的也只剩“放下”,即便如是“放下”,比“背负”其实沉重得多。

人生中的快乐或许不是在肆意、满足的一刹那,而是在克制、自律中攫取某种平衡的自在。不快乐的本源也许不在于欲念的无法达成,而是被这种“达成”的执意所役使,物欲也罢,情感也罢,莫不如此吧。老子所说:“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,五味令人口爽,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,难得之货令人行妨。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,故去彼取此。”又想起孔子所言: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“礼”在当时固然有其伦理与政治的意味,就当下而言,妄自理解为成全人生意义的准则,至于他人如何定义我不得而知,直须知道视听行思要有直指其心的干脆利索。就此而言,人生不过加减法的演绎,四十之后,该是如何删繁就简。

以为在自我观照中能对过往的人生有所了然,最终还是迷失在语焉不详的闲言碎语里不知所云,于我,所谓的四十不惑诚不斯然,草草了之,聊供一莞。